拯救荒诞疏离的人生——阿尔贝加缪的哲思

angizao

这个世界如此荒诞

现代社会的繁华生活正在淹没着我们每一个人的灵魂。我们在这繁华的泡沫中肆意狂欢、纵情声色、忘乎所以，人的世俗生活如此丰富，物质如此充盈，心灵就显得无关紧要了。然而，等到狂欢结束、物质消隐，当我们独自面对自己的心灵时，回想起那些物质的狂欢，突然会感到一种无所归依的荒诞和空虚，发现自己与这个世界除了物质的联系之外，再也一无所有了。除了物质之外，我们常常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这样的荒诞感大约是现代都市男女多少都有一些的感觉吧，它藏在我们日常面具的下面，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我们很少去直面这种荒诞，最多也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而早在半个世纪前，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就发现，“荒诞”是人生绕不开的主题。

“起床，电车，四小时办公室或工厂的工作，吃饭，电车，四小时的工作，吃饭，睡觉，星期1，星期2，星期3，星期4，星期5，星期6，大部分的日子一天接一天按照同样的节奏周而复始地流逝。”这是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的一段话。熟悉吗？我们的生活不都是如此吗？周一都周五，周而复始；上学，工作，成家，生子，退休，看着自己的孩子再重复这样的人生历程，可是或许突然有一天，你开始厌倦了，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加缪被这个问题困了很久，他说，“我们被随随便便扔到这个世界上，而所收获的就是死亡，完完全全就是死亡。前方除了余生再无其他。”换句话说，我们完完全全就是因为活着而不得不活着。加缪不相信上帝，人是向死而生的，人死了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因此生命没有目的也没有任何意义可言，而我们在这个没有目的的世界里，徒劳追寻活着的意义，这有多荒诞？这就是加缪的“荒诞”。

人对“荒诞”的世界无能为力，因此不抱任何希望，对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在存在主义文学中，加缪无疑是将这种状态表现得最惟妙惟肖的作家。在加缪的小说《局外人》中，男主角对母亲的死无动于衷，甚至在母亲下葬的当天就寻欢作乐去找女人了。男主角误杀阿拉伯人，被叛死刑，在法庭辩论的过程中，这些麻木不仁的表现都成了男主角的杀人证据，而这位仁兄依然麻木的不做任何辩论，像旁观者一样，观看别人讨论自己。“三十岁死或者七十岁死其实没有多大区别。终究不过是一死，之后什么也没有。”最终，他让别人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平静地接受了死亡，结束了自己的荒诞生活。

年轻一代的良心

阿尔贝•加缪1913年出生于非洲的法属阿尔及利亚，从小家境贫寒，2岁时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母亲以打零工、洗衣服为业，养活他和弟弟。贫穷与死亡的阴影与加缪的成长相伴，他在阿尔及利亚贝尔库的平民区尝尽了生活艰辛。虽然加缪说过“贫穷对我来说从不是一种痛苦”，但加缪在其作品中不止一次地描叙这种苦难。

加缪的外祖母粗暴、傲慢、专横，对孩子非常严厉，有时甚至用牛筋鞭子抽打他们，一点也不善良，他的母亲又麻木懦弱，“家”在加缪的眼里成了“一个贫穷、肮脏、令人厌恶的地方”。读完小学后，外祖母要加缪去做工，赚钱贴补家用，后来多亏小学老师日尔曼上门劝说，加上他的鼓励和帮助，加缪考取中学奖学金后，才得以继续完成学业。

当加缪成年进入社会后，正赶上欧洲历史上最大的社会动荡。1942年，加缪离开阿尔及利亚前往巴黎，这时，法西斯德国的铁蹄已经横扫欧洲大陆，加缪的祖国法兰西早已沦陷。等到1945年，欧洲大陆解放，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美苏对抗冷战，欧洲人民陷入冷战的恐惧中，人类的生存似乎是在毫无意义的荒诞中无望地挣扎。

正是这样的家庭出身以及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使加缪深刻感受到人生的荒诞、生活的无意义。正如加缪所说：“在这20多年得荒唐历史中，我像所有的同龄人一样，孤零零地迷失在时代的动乱中。”然而，加缪不同凡响之处在于，他在揭示出世界荒诞的同时，却并不绝望和颓丧，他主张要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加缪在人生的痛苦和荒诞中找到了幸福的意味：人之为人在于“反抗”。

在巴黎，加缪秘密地活跃于抵抗运动中，主编地下刊物《战斗报》。抵抗精神给他带来了光环，战后他成了一名年轻的英雄。在战后的年代里，他主编的《战斗报》在完成秘密抵抗的使命后，战后又称为呼唤改革的那一代人的精神导向。加缪不躲避任何战斗，他反对歧视北非穆斯林，后来又向西班牙流放者、斯大林的受害者、青年叛逆者、为理想拒服兵役者伸出援助之手，并成了他们的朋友。瑞典文学院在向他颁发诺贝尔文学奖时，说他是反专制作家中最投入的一位。

加缪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他“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无畏精神，使他在二战之后不仅在法国、而且在欧洲并最终在全世界成为年轻一代人的精神导师。

与荒诞搏斗是幸福的

面对荒诞的现实，加缪不仅在行动，也在继续思考。《局外人》发表几年之后，加缪在其新的长篇小说《鼠疫》中，注入了对命运反抗的力量。鼠疫》中的主人公里厄医生在力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瘟疫时，虽然有时感到孤单绝望，但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就是跟那吞噬千万无辜者的毒菌作斗争，而且在艰苦的搏斗中，他看到爱情、友谊和母爱给人生带来幸福。里厄医生不是孤军作战，他最后认识到只有通过一些道德高尚、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人共同努力，才能反抗肆无忌惮的瘟神，人类社会才有一线希望。

在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中，加缪借助古希腊神话刻画了一个荒诞英雄的形象。希腊神话人物西西弗由于“藐视众神，憎恶死亡”而受到诸神的惩罚：要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石头因为它自身的重量又会滚下去，然后西西弗又要下山去把石头重新推上山顶，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样无意义的苦役正是人类命运的写照。我们每个人都要朝九晚五，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们每个人从某种意义上都是“西西弗”。

加缪要探讨的是，如何才能与这种绝望的境地相抗争，从中获得解脱呢？那就是“不抱一点点希望”，坦然接受这个荒诞的现实，然后在爬上山顶所要付出的努力中找到幸福。因为没有一种命运是对人的惩罚，而只要竭尽全力去感受这个命运的过程，我们就应该是幸福的。

拥抱当下的光阴，不寄望于空渺的乌托邦，振奋昂扬，这就是对荒诞最有力的反抗。